角館:城下町代表,以及糰子

By CHOUSIHA - 11/28/2018

屋敷真容歡迎光臨。

角館在秋田縣,在地圖上看起來就是相當難去的位置。但實則JR轉兩班車就可以到了。坐在JR秋田新幹線,名為小町(Komachi)的列車、奇異的黃色絨毛椅子上,今天要往山裡去。看向窗外灰白色的天空,滿山遍野綠色、乾草色交錯的景致,偶爾有粉嫩的一棵櫻花樹突兀立在其中,分明萬物尚未甦醒,但是花已開完了。

包包裡塞著外套,戴著防風的毛呢棒球帽,在我們踏出角館站的那一刻,便知曉又被昨日的天氣給唬了。若不是前一日在弘前瑟瑟發抖的記憶還那麼深刻,我們又怎會帶著不合時宜的禦寒衣帽呢。

於是George與我當機立斷,將累贅的衣服、雨傘通通塞進車站的locker,我留著帽子搭配髮型也遮陽。

戴帽子時有戴帽子的髮型,一旦出門了就沒得選擇,只能繼續戴下去。

角館街區西側有衣條檜木內川,川邊是河堤步道,步道上邊是櫻木花道。這裡是相當有名的賞櫻景點,從櫻花情報的地圖上看,藍色的水邊是一團一團粉紅色的櫻花樹,可以想像得出那是多麼壯觀。

雖說是櫻木花道,不過那是在我們踏上日本陸路前,約莫一週的事情了。就像我們走過的任合一條日本河畔,美則美矣,然花已去也。沒有櫻木花道,至少也是綠葉遮蔭。踩在柔軟的土地,心也跟著柔軟,大自然的綠真是一種極美的顏色,穿透雲層的薄弱日光照映川水小草,波光柔和,草木清新。

在家鄉的早晨,我偶爾會去河堤慢跑,大多在日出前出門,沿著溪水向東迎接晨曦,在眼睛感到刺痛的時候便掉頭收工。冬日的清晨天空往往是一種神祕美麗的藍紫色,夏日的天空則早早透著清亮,我很珍惜這樣的天色。但我從不曾感到如在日本河畔的那縷愜意舒心。

家鄉的堤道是沒有生氣的,即使我也常常停下看成群的八哥在堤防的斜坡上,踏著腳步飛快奔馳;或是夜鷺頂著頭上突出的一根長毛,像可達鴨似的,傻氣站立如雕像;靠近橋的地方則是貓群的王國;長椅往往有人過夜的氣味。

獨獨沒有大自然和諧歡愉的生氣。

家旁的這條堤道,彷彿已經沈睡許久,久到不會再醒來了。


秋田新幹線角館站在武家屋敷群的東南邊,車站小巧,列車到站後遊客湧出閘口,成群往西北而去。站外是有公車的,但多數的遊客,如同我們,會選擇散步過去。

往武家的街道,離開了主幹道後,是沒有「明顯人行道」的。只是即便是主要的道路,也鮮少有車輛。當然我不是在暗示行人可以厚臉皮地走在路中間。

散步的人不妨往巷子裡鑽,左彎右拐的終究可以到武家屋敷群,這裡沒有高樓,沒有遮擋天際線的障礙。房屋大多是一至二層的矮房,白牆黑瓦。鑽進巷子裡,未到人潮聚集的地方,路邊已經開始出現黑色矮牆環繞的武士住宅。

將軍築起城郭天守,會以此據點為中心向外拓展,大名、武士、平民、商人進駐,發展出一個新興的市鎮,也就是「城下町」。官階愈高的武士,宅邸愈靠近中心──這是當然的嘛。

角館的武家屋敷群是全日本保留最完整的城下町──這不是我說的,而是所有角館旅遊網站、書籍資訊都這樣推崇的。

角館在戰國時代是蘆澤氏的領地,關原之戰後易主到蘆名氏名下。角館城,或稱小松山城在江戶幕府「一國一城令」的法令下被廢除了。昔日的角館城,如今在地圖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綠野,但是這座短命城的城下町,卻被保存下來。

城在角館北側,對照地圖上各家宅邸的位置,這些武士的地位級別也就能夠略知一二了。

也就是說,當我們從車站一路走向青柳家,幾乎就是在走當年武士入城拜見主公的同一條路。最北側的小野崎家是上級武士宅邸代表,坐落國道341號線旁,一個轉角的地方。同樣的黑色圍籬,白牆黑瓦,就外表來說不那麼「古」,因為這裡在二〇〇〇年時整修過,現在有另外一個名字──武道館。

從341號線轉進武家屋敷通,北面這一端幾乎沒有遊客,對面是停車場,還有兩棵盛開的櫻花樹,遊客從停車場出來後往往也是左轉往石黑家、青柳家的方向走去,似乎不曾留意對面也是一處武士宅,或許也不在意。

街道筆直,雖是單線道但可容納的下兩輛車相對而過的寬度。街道左右兩側有小小的溝渠,緊鄰溝渠的是各家宅邸的黑色圍欄。

繁花落盡枝頭翠綠,高大的枝垂櫻從各家門院裡探出矮牆,在街道上形成交疊不一的樹影。開啟的門院迎來一探究竟的旅客,尋花蹤者眾,訪古意者少。花綻花謝,楓紅轉綠,時光芢苒,角館的武家屋敷是時間洪流裡不變的主宰,我們在這一年的春天踏步而來,轉瞬間也成了這條時間線上的一粒砂。

正如《壁下觀》主播所說:「……進入更深更遠的歷史現場,直面古物真跡,體味與古人神接的意趣。」

青柳家佔地極大,是武家屋敷群大規模經營的代表。進入藥醫門,正朝門口的大屋子是母屋,也就是整座宅邸的中心、主要建築物。左側是武器庫房,從牆外就可以看到這棟高大的白牆建築,牆面斑駁,門鎖陳舊。宅院中的房舍分別展示醫書、工藝、文獻書籍、生活用具等等,正中央是一座池泉回遊式庭園。

我們在這裡脫下鞋子,走上拋光的木頭地板,穿著襪子的腳感一如視覺的猜測──很滑。

點一杯抹茶,坐看廊外寂寥不復當年的院落。

我認為這是角館之旅畫下句點最好的方法了。


「我想吃糰子。」我說。

「妳為什麼一直在找糰子,妳喜歡吃糰子?」George問我。

「不喜歡啊,」我沒有片刻猶豫,「只是想吃。」而且需要。我在心裡補充。

拿著剛烤好的糰子,我們繼續在角館的街頭蹦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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