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日
「明天早上去小鳥神社看看吧,」第三天回到旅館後我對George說,「還沒看到芭蕉俳句碑呢。」
「對齁。好哇,那明天早上去。」George說。
在青森的最後一個早晨,我們走樓梯來到二樓的餐廳,我在麵包區「試用」了那臺紅色Récolte格子三明治機。放入第一片吐司,鋪上火腿、起司,放上第二片吐司,拉下三明治機的上蓋。等候紅燈熄滅,拿出有著漂亮格子烤紋的吐司三明治,完成。
「嗯,可以買了。」本就想買一臺Récolte的三明治機或鬆餅機,在旅館試用之後立刻下定決心回家前,要去東京的LOFT抱一臺回家。
第四天的青森天空有點陰沈,溫度也比前幾日稍低。不過我們要回去關東了,即使這裡開始下雨,也不影響我們。我這麼想。
下樓走到旅館的門口,還未走到街上,鼻腔裡就竄進了雨水的味道。
感覺鼻腔粘膜溼溼的。
摸摸鼻子,只好轉頭按了電梯,回房間拿傘。
雨水像是午後雷陣雨那樣來得很急,又大。把弘前城的明信片(已經寫好兩天)揣在懷裡,走到對面街角的郵筒去投遞。同一個街口,往裡邊走一分鐘就可以到善之鳥神社。
大雨覆蓋了城市,青森市的晨間八點十分,在不平坦的路上造出大大小小的水窪坑人。
時間回溯到一八七二年,這裡是青森郵便局。
穿過紅色的鳥居回到二〇一八年。往神社右側走去,一路上有菅江真澄的歌碑、宮川翠雨書碑、芭蕉翁句碑、增田手古奈句碑。四個人中大半我不認識。石碑上的字雖然說不上龍飛鳳舞,可見識淺薄如我也難認得出多少字。
尤其是宮川翠雨那塊石頭,在我看來就像是酒喝多了,明明是個右撇子,卻要逞強說自己左手能書,落筆如汗血寶馬奔馳而去,馬蹄揚起的塵埃長長一線,陡然之間似乎想起了什麼,急停之後再拔腿狂奔。
銳利的長方形黑色石碑上,總共四道線條。據旁邊的立牌,宮川寫的是:
夏雨の 青々と降る 古端渓
其實宮川是一位昭和時代的書法家與俳人,而且是青森土生土長的在地文人。宮川先生,我不是對您不敬,是我真真不懂哪。
旁邊芭蕉留下的俳句是這樣寫的
名月や 鶴脛高き 遠干潟
好的。
我想我還是讀讀「青蛙跳進水中央」好了。
雨還在下,更激烈兇猛的雨勢。
石碑邊、本殿的北側、西北側被小橋池水環繞,我想走過去瞧瞧,卻發現唯一的小徑上有個橫跨左右的巨大水坑。於是我跟George繞到本殿的另一側,怎麼也料想不到,這一側的水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踮起腳尖,跳過水坑──腦子裡自動為此配樂〈Hoppípolla〉──雖然沒有什麼作用但還是慣性地甩了甩落在身上的雨滴。這裡有一座龍神水,池中有小小的弁財天宮。
弁財天源自於印度神話的女神,在印度語中,女神的名字Saraswati有「神聖的河川」的意思,所以又被視為水神。在日本,最初的名字是「弁才天」或「弁天」,是沒有錢的那個「才」。
身為水神,弁才天通常出沒在有水的地方,以鎮壓水生的鬼怪。不過後來的弁天,不僅可以跟天狗打架,還掌管農業及音樂,並可以為人帶來財富與智慧。
青森靠海,靠海吃飯的漁民敬仰與海有關的神祇神獸。因而善之鳥神社財有龍神水及弁財天宮。
獻祭的供品,則少不了酒水飲料。
嗯,沒錯,酒。
頂著滂沱大雨,唯有我們並肩的那一側比較乾爽,回到旅館,用吹風機烘乾了半邊衣服和褲管。當我拖著行李箱回到街上,只見雨停了,天氣晴了,雨彷彿不曾來過。只有我半乾的外套,證明雨的確來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