淺草:我說啊,再也不去了啦

淺草

再也不想去的雷門,也弄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熱門。

如果要取捨去或不去某一個地方,最簡單的就是二分法:必去(不去會不能原諒自己)、想去(但是沒有一定要去)。

淺草屬於「人太多,不想去」這個類別,游離在上述兩者之外,同屬此類的還有金閣寺。

那為什麼這次會在日本黃金週、臺灣勞動節暨端午連假的週六上午去呢?這個嘛,一來我並沒有意識這個是日本黃金週,也沒有覺得這是臺灣的連假,更加沒有注意到那天是星期六。

為什麼會沒有注意到呢?這個嘛,大概是腦子抽風又心不在焉且剛好住在淺草旁邊吧。不過追根究柢還不是阿公說你們要去雷門啊,淺草很好玩喔。既然都住在淺草了,阿公又叨唸了幾回,那就去拍一張照片回來給阿公看,算是任務完成好了。

這麼一個閃神就落入無窮人潮的、沒有新鮮空氣的、萬劫不復的、炎熱擁擠的斷腿沮喪淺草行。

我們住在墨田區,精確一點說是住在隅田川旁、Asahi啤酒總部的對面。距離淺草不過一橋之隔,走路五分鐘就到了。就是被這樣的地利之便給矇了,在星期六上午拉著回程的行李踏進人潮。


避開雷門通,從淺草二丁目轉進仲見世。前方盡頭是淺草寺,後方盡頭是雷門,但是向前、往後我都只看到一顆顆湧動的頭顱,與我順向的,還有逆向的。通道兩邊是攤販店鋪,家家戶戶都掛著朝陽國旗與紅燈籠,清一色白底黑字壓克力招牌。彷彿來到廟口夜市,被人潮推著向前走,不時有遊客停在舖子前。

穿過仁王門,撥開香火煙霧,我終於得以看見千年淺草寺真跡。

淺草是有將近一千四百年的歷史,若將它視為「愚蠢的觀光客才會去的地方」而多加輕視,可謂極不公平,縱使我一度也落入這樣的偏見。這座寺院的歷史,可以回溯到飛鳥時代,推古天皇在位時,那是公元六二八年。

推古天皇是日本第一位女皇,是聖德太子的姑姑。聖德太子在大阪、京都、奈良建立七大佛寺,其中包含日本最古老的官寺──四天王寺。

不過淺草寺與聖德太子無關,與推古天皇也是沒有關連的,只是是在她在位最後一年所創建。

淺草寺的本堂高二十九.四公尺,大約有五分之三是灰色的屋頂,罩在建物主體上向左右延伸,好似戴了一頂高大的變形禮帽。真朱色梁柱、斗栱,樑下掛著一只大紅燈籠,直徑有四點五公尺,比雷門、仁王門的燈籠都大上許多。殿內高九.四公尺,正前方匾額「施無畏」,出自江戶儒者深見玄岱之筆。

天花板上長約六.四公尺,寬四.九公尺的三幅巨型畫作,並排延伸幾乎整座大殿。中央一隻青龍從赭色雲霧穿出,爪裡握著一顆白色圓珠;左右兩邊各是一名手持蓮花,衣帶飛揚的天女,眉目端正祥和,面向中央。

我抬著脖子呆立在大殿內,青龍挾著雷霆萬鈞的氣勢與兩側慈眉善目的天女形成有趣的對比。若要說是什麼共通點讓這三者並存,或許皆有「守護」之意。青龍正如仁王面目猙獰凶惡,是為遏阻對佛不敬之人,而天女和善是為撫平眾生心靈。

來到本堂西側,往集金箱投入一百円,抽了一支「半吉」的籤。不好也不壞,正如同我現在的狀態,不上也不下。將觀音籤收了起來,笑了笑我們頭也不回地離開淺草寺本殿。

在觀光人潮的衝擊之下,George與我早已和其他四位旅伴走散了。我們挑著人少的地方,買一杯色素冰邊吃邊往雷門走。巷子裡彷若是另一個世界,悠閒自在且安靜,幾乎與普通住宅區無異。藍色遮雨棚上寫著「レコード」,店面外牆貼滿卡拉OK會出現的歌手海報,狹小的店門僅能容許兩人側身通過。

太陽沒有把我曬暈,這家店的存在讓我暈頭了。

「快到了吧,」我心想等一下到了雷門要速戰速決,「人開始變多了。」

銀座線及都營淺草線兩條鐵路的淺草站,與雷門僅一條馬路之隔。本就人滿為患的雷門,更因為緊鄰地鐵站而舉步維艱,甚至我想離開人行道過馬路到對面,都走不出去。那只地標性的大紅燈籠,面對雷門通的那一面寫著「雷門」,另一面則是「風雷神門」。朝外那側,還奉有風雷二神,這是從鐮倉時代保留至今的傳統,以祭拜風神、雷神祈求風調雨順、五榖豐收。

有趣的是,因為詩歌的格律限制,江戶時代一首將「風雷神門」寫作「風の神雷門」的創作,反倒使「雷門」之名更廣為人知。

皺著眉頭,一股熊熊怒火竄了上來,不明所以地想對眼下觸及的所有人事發難。我一言不發。好不容易離開人潮滿到街上的雷門,George與我狼狽地逃離,逃進都營淺草線淺草站的其他出口。

「再也不來了。」我咬牙切齒暗暗發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