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命裡肯定跟成田犯沖

成田

我與壞掉的螢幕。

幾次來東京都從松山直飛羽田,這次大老遠來成田,有一點興奮,「終於可以去扭蛋街了。」我告訴George,定要把剩下的零錢全部揮霍在這裡了。

要回家的那天,我們推著行李車來到扭蛋街──早在來的那個下午我就已經摸清了這裡的扭蛋機其實也沒那麼豐富,大多是重複的,而我有興趣的也只有兩臺而已。掏出身上準備了一個星期的零錢,扭了兩隻睡覺的動物,我想再來兩個吧,也答應阿韶要替她扭一隻。

然後掉出來一個已經開開的空殼。

「那換一臺吧。」我想。

然後掉出來……沒有,什麼都沒有掉出來。

「……那扭別的吧,扭那個嘔吐的。」我把零錢推給George。

然後掉出來……沒有,還是什麼都沒有掉出來。

「……」

「……」

「搞什麼啊,這太爛了吧。」我忍不住拔高音量抱怨起來,「不玩了啦!」

「虧我還留了很多一百塊。」George看著手裡的百元硬幣,黯然放回牛仔褲口袋。

「三臺機器欸,換了三臺機器竟然還這樣!實在太爛了!」

我頭頂噴火,跟著George氣呼呼推著行李車決定去check in入關,再也不玩什麼鬼扭蛋機了。「這兩隻都給阿韶好了,免得看了就有氣。」我立刻這麼決定。

往登機大廳的電梯排滿了人潮,幾乎人手一臺行李車。

「我們走手扶梯,」George推推我,指了指手扶梯旁邊牆上的標示說,「看起來這個車子可以搭手扶梯的。」

「真假!太酷了吧!」雖然半信半疑,但仍然撇下一群排隊的人。

比大賣場沒有階梯壯的手扶梯還順暢地,連人帶車一起上了手扶梯。

「啊啊啊啊!好厲害啊!」暫時地我拋開剛剛被白痴扭蛋機吃掉六百塊的怒火,高興地在手扶梯跳上跳下。等到了盡頭又跑到行李車前面,倒退著上了下一層手扶梯,只為了從不同角度見證「行李車登上電扶梯」的奇蹟。

「不愧是日本人啊!」驚訝之餘忍不住讚嘆。

滿懷感激又欣喜的將行李託運給航空公司之後,很幸運地我們在機場的郵局把青森帶回來的明信片寄了出去,這張明信片大概碰壁了三次。因為是特殊造型的明信片,必須用信封裝起來才能寄出,我們雖然在角館的郵局買到漂亮的郵票,但是他們卻說沒有賣信封。

說實話,鬼才信裡沒有賣信封。可是郵局的人就是這麼說的。

青森的郵局總是關著門,我們總是碰不上郵局營業的時間。

到了雷門,卻又碰上假日,郵局當然也是關門休息的。

還以為也要把這張明信片稱之為白痴明信片一路帶回家了,卻在成田機場裡找到營業中的郵局,而且沒有要求我們另外裝在信封裡,只是讓我們貼了郵票便收下了。

一切都要好轉了,我想。

但是魔鬼藏在細節裡,衰神最喜歡偷襲了,真是個賤貨。


通關的時候我白痴的忘記手機在屁股口袋,鈴聲大作逼逼逼逼逼,只能脫鞋接受全身摸摸檢查。穿戴好之後我們走了好長一段,快要抵達登機門的時候,George摸了摸牛仔褲的屁股口袋,「登機證呢?」

我們狂奔回剛剛走來的路上,幾乎一路走到了通關的地方,卻一無所獲。眼看登機時間只剩下沒幾分鐘,也只能先過去再想想辦法,或許撿到的人也會直接拿去登機門。就在我們快抵達登機門的時候,看到一位穿著制服的機場人員手裡拿著有點皺皺的白色長條紙製品,沒有被手握著的那一端,隨著他的步伐在空中前後搖擺。

「那會不會是我的登機證?」George說,用很興奮的語調說。

「可能喔。」我朝著機場人員狂追而去,總算在樓梯上追到了他。我告訴他我遺失了登機證,那可能是我的登機證,他指了指登機門的方向,什麼也沒說,腳步也沒停下。

「……」我氣喘噓噓在原地等George過來,「他不給我,拿去前面了,可能要核對什麼吧。」

George又走了老大一段到了登機門,總算找地勤人員領回登機證。我們找了位置坐下喘著氣,聽到廣播說,登機時間將延後十分鐘。

如果有桌子我都要翻桌了,那剛剛我們像傻子一樣狂奔到底為哪樁。不過說到底,先犯傻的是我們。

十分鐘之後再度廣播,登機時間再延後十分鐘喔。「到底給不給登機呢。」我腹誹。

兵荒馬亂之後,聽到「現在開始登機」的廣播,我覺得很欣慰,「好想回家。」從來沒有在旅途中這麼想家的。看看電量不足半滿的手機,「等下上飛機就可以充電了,沒差。」我想。

飛機是A330,很老的那種A330。

座位極小,連短腿的我都覺得拘束的小。飛機的座椅沒有充電功能,耳機孔是雙孔的,我自備的降噪耳機不能用。螢幕小小的,整臺飛機都復古的可以。

我思忖的回家的途中要看什麼電影,「我的螢幕為什麼一直是黑的?」我傾身去看George的螢幕,「你的有畫面啊。」

等了又等,前前後後大家的螢幕都有畫面,我的依舊是一幕漆黑。招來空服人員,她說我幫妳重開機,妳等等十到十五分鐘再試試看。這個時候響起了機長廣播,機長說現在飛機有點塞機,所以下一個小時的十分才能起飛。

我看了看手錶,問George說「下一個十分是七點十分嗎?」他點點頭,那個時候是六點二十,而我們的登機證上的起飛時間是六點二十。

十分鐘過去了,我的螢幕依舊黑的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,不過確實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。我拿起舊式的遙控器,玩起閱讀燈──開、關、開、關──我的座位上唯一完好的東西。

剛剛說要幫我重開螢幕的空服員,經過了我們的位置,停下問說螢幕有畫面了嗎。我搖搖頭,心如死灰。飛機不飛,螢幕不亮。

空服員說那我在重開一次,「如果還是不行的話,再幫你們換位子,今天還有一些空位。」語畢附上專業的微笑,但我看得出來那個微笑裡有多尷尬,尷尬這個螢幕怎麼這麼不給力。

時間滴滴答答過去了,我再度玩起閱讀燈。飛機還沒有飛,但是可喜可賀我的螢幕終於正常了,像我的前後左右的螢幕一樣,可以點擊挑選影片了。「那來看鐮倉物語吧。」我說。

接上航空公司提供的輕便耳機,我壓了壓塞在耳道的耳機,將插頭拔起來重新插上去。「我的左耳沒有聲音……」我虛弱的跟George說,我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,我好想家。他拔下自己的耳機與我的交換,「有聲音了。」我說。

他用交換的耳機試了試,笑道:「妳可以跟耳機拍照了。」那樣的笑又諷刺又無奈。

我已經跟壞掉的螢幕、閱讀燈的遙控器合照自拍了,現在再加上一個白痴耳機。而飛機還在排隊。我的白眼早已翻到阿拉斯加。


等待整整五十分鐘,飛機總算起飛,我也有了可以使用的耳機及螢幕,終於可以看《鐮倉物語》了。暫且不談前面全程哭鬧的小鬼,還有隔壁坐不住,不斷起身的歐巴桑,以及因為畫質太差導致我看到睡著的螢幕,起飛之後的一切都極為順利,我也平安降落桃園。

「真是爛飛機。」落地之後我才忍不住翻臉,畢竟這臺飛機還要載我跨海回家,我可不趕在別人的地盤上明目張膽地數落它。不過既然已安全落地,暗暗貶上一句應該沒問題吧,我就是翻臉不認人。

我想起出發前,我穿戴整齊地去佛堂找觀音菩薩聊天,我很確定我沒有遺漏我要出發的時間,不過似乎是沒有講到確切搭哪一班飛機,或許是這樣觀音菩薩花了不少時間找我吧。

還有,那張在淺草求的籤,寫的是「半吉」。

回到桃園,坐上計程車的後座,我聽到「喀啦」一聲,暗道一聲「SHIT!」,不用翻開後背包也知道,那只從淺草帶回來的青蛙塑膠杯,被我壓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