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夜
在電車上用完遲到許久的午餐後,我們回到新宿是晚上六點半。還有一點點飽。新宿站內複雜熱鬧的程度,不比站外差。順著人潮走出月臺,不知不覺便走入商店林立的那一層了。
究竟是哪一層樓,其實也很難說得清楚。是一樓,二樓,還是地下一樓。好吃的Oyster Bar分明在地面上,在百貨公司的樓層簡介裡,卻標示為二樓。但是不管哪一層樓,有好吃的東西可吃、有好看的東西可看、有好買的東西可買的就是好樓層。
高中的數學老師,常常在我們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笑說,「會出門,不會回家嗎?」微分積分,一去一回,總有一途比較難。在新宿這麼大一個地方,進站出站,出站根本就是解鎖迷霧地圖一般的任務。
即使按照月臺的指示牌,朝「新宿東口」去,往往也不是同一個口,也不是隔壁的口。
從東武日光站回來新宿,出來的這一口很是新鮮。麵包店、壽司便當、牛肉餅、蛋糕甜點冰淇淋,一應俱全。甚至還有耳環飾品可以買。
看到好幾大桌的耳環飾品,我眼睛一亮,什麼也顧不上了,就往桌子走去。挑著挑著,一隻巧克力冰淇淋伸到我的眼前。我跟Aunt一頭栽進華麗麗的耳環堆的同時,George跟弟弟的冰淇淋雷達帶他們找到好吃的冰淇淋。
咬一口冰,我繼續挑啊挑,金色華麗麗的耳環。
把包裝精巧的耳環放進包包裡,下一秒,我流連在各種便當的玻璃櫃前。琳琅滿目啊,貨真價實的琳琅滿目。看慣了臺式鐵路便當,大大大、又肥美的配菜,也不喜歡日本車站便當,乾乾冷冷的配菜。
在我眼前一字排開的,是すし屋のはなれ的肥美生魚片握壽司、豆皮壽司、花壽司,圓潤飽滿,並列在大小剛好的餐盒裡。旁邊的方形餐盒,壽司飯上鋪滿橘色晶透明亮的鮭魚卵,角落放上一小撮薑片,中間點綴著薄片半月型小黃瓜。還有方桶形狀的餐盒,上方鋪滿膽固醇,看一眼便離不開。
隔壁柿安牛めし是黑毛和牛專賣。長方形餐盒中,是油亮亮黑毛和牛肉片,滿滿的看不到底下一顆飯粒。也有厚切、半熟,表皮微焦,中央還是粉紅色的黑毛和牛便當,角落一撮紅薑片,中間放一段青蔥。
我繞著這些漂亮的玻璃櫃走了一圈,在另一側停下腳步。神戶牛のミートパイ擺滿表皮烤得金黃色、微焦的麵包。圖示上的肉派橫切面,看似表皮酥脆而內餡飽滿。
「怎麼辦,好想吃……每個都好想吃。」我橫移腳步,靠近George,悄聲說。
可是剛剛才吃完一個便當。
可是真的好想吃,看起來太好吃了。
我們在這個區塊間走啊走,繞啊繞,捨不得走,捨不得什麼都沒嘗到就回家了。
「那買一個派,一個鮭魚卵。」我們商量著。
「還要一個握壽司。」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肥的生魚片握壽司。正宗的日式壽司,當是那種可以一口吞食的尺寸,不狼狽而很清雅。有些臺式的壽司,則會擺出「飯比人扎實,肉不僅比飯寬,還要脫著長長的尾巴。」比例失衡的壽司往往令我一口吞不下,想分兩次吃,卻又魚飯分離而惱怒不已。
可是すし屋的握壽司是一種美好的渾圓,比例得宜,厚切的生魚片兩端微微垂下覆蓋兩側的醋飯,頂部形成一個美妙的弧形。三貫握壽司放在透明的餐盒裡,圓潤沒有稜角,顯得可愛且好似不斷發出邀請「吃我,吃我」。
我們五個人在車站選了各自的飯盒便當,在家裡的桌上一一排開,再配上LAWSON的毛豆和超市買的紅酒,冰箱的冷凍庫裡還有Häagen-Dazs迷你杯。我們坐在小客廳的長桌上,深深夜色籠罩屋外,屋內溫暖明亮,他們討論著明日的行程,我盤算著只買一個咖哩牛肉派實在太少了,明天再去買一個吧。
那天的晚餐就像溫火煮開的鍋煮奶茶,緩緩地,茶香與奶香交融,如熱氣繚繞在我心頭盤旋不去,我想我會一直記得,我們在小小的客廳裡,圍著長桌的那一餐。記得很久很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