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hat is Baseball:東京之後,於我

身為一個長年住在臺北的人,能夠享受到的現場運動賽事不外乎棒球、籃球,近年則添加一項足球。追著籃球比賽的生活隨著CBA關門,短暫快速燦爛地,與小學生活一起被埋藏在裕隆恐龍的宿舍舊址。

追逐中華職棒,幾乎是我從出生到十九歲這段歲月的生活重心。我和哥哥一起收集過棒球卡,和父親母親及哥哥一起去過臺北球場。那年簽賭案爆發,我第一次知道,原來心會碎,肉會痛;那不是夢,是人生。

幾年後,在沉悶的教室裡,與同學叫囂究竟是統一獅還是興農牛會拿冠軍,我說興農牛啊,不記得為什麼這麼說了,G7那一戰,我的眼光黏著張家浩、張建銘,看這隻當年超級大爛隊拿到總冠軍。下一個球季,中華職棒回到我的生活,再度佔據我下課後的大半時光。

十八歲那一年,晚自習結束後回家第一件事情,總是打開電視,希冀可以看到九局下半的最後三個出局數,贏也好,輸也好,我只祈求乏味的這一年,棒球不要離開我。晚上九點半,我看了無數個片尾Highlight,還有鄭景益的逆轉滿貫炮。

棒球二度回歸的日子裡,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誠泰Cobras身上,看著三本柱長大,全隊一起寫下七月不敗神話,可是關鍵的一戰還是會吃彆。送走了我們很愛的洋將,在球場的巨大布條上,我也留下我的不捨及祝福;想起主審丟給投手的球,卻丟到陳克帆頭上,還是會笑。

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,我們都知道。我哭著發誓再也不看棒球了。

背叛一次就夠了,第二次實在太多。

可是發誓歸發誓,抹了抹眼淚我還是帶著家當追南逐北,在還沒有義大犀牛的幾年裡,我成為統一獅球迷,因為嘟嘟的生日跟我同一天。後來興農牛改名義大犀牛,我戀舊地被徐總拐去支持犀牛。

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,我們都知道。我哭著等著第一座總冠軍,但是我的支持舊好像魔咒一樣,那年犀牛跟紅雀雙雙在冠軍賽失利。

後來我穿著橘色球衣在鑽石席,看了一場我的中職Dream match,義大對統一,希克先發。入境隨俗嘛,只好穿著我第二喜歡的球隊球衣,支持第一喜歡的球隊。

那是我看的最後一場中職現場比賽,或許也會是人生最後一場中職LIVE。苦澀的情緒始終在我的心臟胸口揮之不去,轉播權之爭成為最後一根無情的稻草。我與臺灣的棒球分道揚鑣,連國際賽也意興闌珊。

那些年那些主播還有球評的聲音陪伴,我度過了「沒有緯來,萬萬不能」的緯來歲月。


拜ESPN體育,也就是現在的FOX體育之賜,好質量的MLB直播輕易地回歸。或許還得感謝王建民,從週末早晨到現在一天至少一場直播。洋基成為我最熟悉的球隊,卻從來不是我鐵心支持的球隊。

我說的好質量是指中文轉播團隊的好質量。

小時候我常常在腦中,跟自己玩配對遊戲。想一個地名,接出當地球隊的隊名。一來一往自個兒玩得不亦樂乎。翻出這份深埋在記憶角落的匣子,跟王建民風潮一起回歸MLB。某一次例行賽,看到已經成名的Kershaw被打爆,同時又驚艷於他無與倫比的曲球,一看驚心,再看傾心,從此願為道奇隊球迷。

但是縱觀我這一輩子到目前為止的生活,我竟從未擁有過任何一樣與道奇有關的商品。唯一承的情,大約也只能說「我去過LA。」

小時候戴過紅雀、水手、馬林魚的帽子,我至今仍不明白為什麼二十多年前家裡會出現這三隻球隊的帽子。那是還有小鳥在帽子上、馬林魚還叫做佛羅里達馬林魚,球隊主色調是高調異常的藍綠色的時代。

關於棒球,似乎是身為一個住在臺灣的人,與身俱來、從骨血裡分割不開的快意情仇。雖然我始終記不得右投手的球往右打者內角竄,是叫做伸卡還是叫做滑球,反正不是曲球的,就是直球或變化球,明明曲球也屬於變化球之一。

在LA的時候,碰上的是NBA球季,棒球休兵中;在NY的時候,砸了幾百塊看了四場比賽,包含基襪、大都會,把馬林魚和道奇也一併給看了,雖然沒有遇上陳偉殷先發,可是見到了鈴木一朗,那天他替補守了左外野,我從右外野的位子巴巴地跑到對面,把那個維持良好的體態刻在眼底心裡,偷偷抹了抹眼角,覺得此身無憾。

我沒有從這四座球場的Gift Shop帶走任何一樣紀念品,噢,除了在費城主場的祖父母日,入場時,得到一件送的最小size但還是太大的短袖T-Shirt。我知道這些紀念品,終究會成為壓箱底,但是那四場比賽的時刻須臾,會像我與自己玩的配對遊戲,在腦細胞死光光之前,一直一直跟隨著我的。


在亞洲,日本職棒說自己第二,當沒有人敢說第一。但是我對日職卻一點也不通,誰是太平洋聯盟,誰是中央聯盟說不清,養樂多是那個地方的球隊,是不是還有一個燕子,總是渾渾噩噩不明不白。

除了豪門知名隊伍,跟著旅日球員,前前後後倒也摸了個八九不離十。只是養樂多、燕子總是被我分成兩家看待。

這一年日本職棒開幕賽前,我們買到讀賣巨人主場熱身賽門票,暨MLB之後,我再一次走進棒球世界的至高殿堂。


春天驚蟄,萬物復甦。然早春氣候不比晚娘少變,今天豔陽高照,夜裡氣溫驟降,一場大雪月下銀色霜華。球賽這一天,水氣飽滿,雨點打在皮膚上把關節都給凍著了。我因此有幸看到關上屋頂的東京巨蛋,身著黑色MA1,場內暖氣放送,「不如還是打開屋頂唄。」我想著。

來作客的是黑色球衣的羅德,他們的啦啦隊集中在中左外野側,全員著黑色球衣,自帶樂器加油器具,腳踩彈簧唱跳了整場比賽。他們的歌聲洪亮,威武──真的威武。我遠在一壘側,看了整場阿部慎之助屁股的大好位置,也聽得清清楚楚。中華職棒的應援模式應承襲自日本,敲鑼打鼓,揮旗跳舞。從「便當便當,揮棒落空」到後來每個球員各自擁有專屬音樂、加油聲,Lucky 7要唱的歌,還有球隊在領先時、落後時都有不同的應援包。

我們從來不走揮毛巾那種路線。

我一直認為我們的應援方式已經足以憾天動地,把外籍選手外籍球迷嚇到吃手指。那是因為我沒有聽過日本人應援團。

正宗野球應援,跳得你心尖都在抖,唱得你魂魄都激昂。

讓你忍不住想要臨陣倒戈去敵營。

想了想,我們沒有倒戈,三局結束後去買了一條陽岱鋼應援毛巾及阿部慎之助的加油棒。(因為三局的時候把爆米花和啤酒吃完了,手才空出來。)

趁著攻守交替的時間,我觀察著周圍的球迷,非日籍觀光客比例不少,也許「到巨蛋看棒球」是不少人Bucket List的事項。

這裡跟美國職棒最大的不同,應該在機動的工作人員,特別指的是穿梭於觀眾席的啤酒零食叫賣。美式風格幽默多變,日式風格當走萌甜可愛。日本年輕女孩特有的甜美,將寬鬆的球服穿得活力又可愛,頭上戴了一頂同色系棒球帽,帽簷往上,帽子只蓋住了後腦杓。這頂帽子在女孩身上成了搭配得宜的飾品。女孩子背著裝滿生啤酒的包包,在走道間上下穿行。我們招了招手,女孩子笑意盈盈,左手拿出啤酒杯,右手持噴嘴往杯中注入金黃色的生啤酒。

場外天色陰翳,霧雨濛濛,東京巨蛋白色主體顯得異常清冷,然而人頭湧湧摩肩接踵,另有一股活力生氣。場外撐起建築的柱子上,覆上巨人球員的巨型海報,白底黑色斜體黑體字,球員身穿主場白色球服,宛如戰士於陣前一字排開,萬民翹首仰望。

他們確實是戰士。

鑑於對日職球員之不熟悉,隊上唯二能喊出名字的,是阿部慎之助及陽岱鋼,前者沒有意外地先發上場,後者則是在我們來日本之前,就已經知道他在傷兵名單不可能出現在場上。這是日職初體驗,唯一的遺憾。

東京巨蛋作為棒球賽事場地時,可以容納四萬六千人,當天目測,無虛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