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之祭二〇一八:起點.臺北

「我們五月初要去日本,」我坐在靠近結帳櫃檯的座位,趁著客人結帳離開的空檔,與Peggy閒聊,Peggy是一家咖啡店的老闆娘。這是今年的旅遊計畫,「要去東北看櫻花,那邊比較冷,所以這個時間去應該可以……」

「喔,」她想了想,「去年你們去東京沒看到喔。」

「對啊,希望這次可以看到。然後也可以順便在東京看紫藤。」

咖啡店的日常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忙,我們也有一陣沒一陣的聊上兩句。

對桌的客人(同時也是Peggy的朋友)離開後,她收拾完畢桌面後拿著一本四國的雜誌給我,說這是她的朋友之後要去玩的地方,問說跟我要去的地方有沒有關係,要不要看看。

頓了頓,我告訴她我要去的地方在日本的北部,在北海道之下,是除了北海道之外,日本最北的地方。然後我們兩個哈哈大笑,她說自己完全沒有地理概念,那四國又在哪裡。

我也開始思考,那我要去的青森是哪裡,東北又有什麼呢?


坐在飯廳的大圓桌邊上,我們很迅速地便決定了大致行程,像是母雞帶小雞似的,Uncle和Aunt帶著我們四個小鬼(即使平均已經年過二十七),四月底出發,先在東京住一晚,隔天搭新幹線往青森前進,停留四天,然後回到東京,兩天後回家。總共七天的旅遊計畫,三天東京,四天青森。

說完立刻著手處理住宿,雖然圓桌會議的效率很高,但距離出發也只剩下三個月不到,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實在是一大考驗。

依照我與George的習慣,先搜尋了Airbnb,卻發現不能將東北等閒視之──不是所有城市都有百百款Airbnb可以選擇,除了一間在山頂上的別墅之外──是真的在山頂上,除了房舍,就只有樹林和星空──就是一間小小的、歐基桑分享的他的家,分享了廁所馬桶蓋的照片,地板上有各式各樣日常用品的地方。

「看來青森不能找Airbnb了。」

「可是旅館全滿。」

「附近的城市呢?」

「比較近的,像是弘前,也都沒有空房了。」

「那仙台呢?」我對東北城市的印象除了仙台,也講不出別的了,而那是因為多年以前林英傑曾經效力這裡的棒球隊。

我刷著Google Map,忍不住發出一陣驚呼。「不能住仙台了。我以為仙台跟青森很近,都已經到東北了,結果你看──」我把手機擠到George的視線裡,「要二個小時!從東京到新青森不是也就三個多,不到四小時嗎?東北到底有多長!」

我感到不可置信。看來想住在別的城市往返青森、弘前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,更別說看個足球或職棒賽了,難得到東北一趟,只好過樂天球場而不入了啊。


推遲了旅遊計畫,妥協於零空房的青森市眾家hotel,我們只好晚兩天出發,同樣為期七天,五月的第一個週末回來,不會耽誤天下任何一個母親的安排。

萬事具備,只欠對東北的故事。

George拋出了書單,有《津輕風雲錄》、《津輕》,甚至還有一本日文書《北のまほろば:街道をゆく》。

津輕海峽就像The Wall,以北是境外之地,以南是Westros。東北地區有兩大藩鎮:津輕與南部;南部與津輕。

南部說,津輕人是小偷啊,佔領我們的土地,竊盜我們的政權。

津輕說,哎呀,確實是很羞恥呢。雖然第一代城主津輕為信可不這麼想。津輕為信如果這時候在場,多半會說:「那你咬我啊。」

南部說,津輕人講話粗鄙俗氣,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。

津輕說,哎呀,南部人那是什麼用字遣詞啊,從來沒有聽過,不懂啦。

兩個地區的口音及用語其實都頗為特殊,據說本能寺之變後,豐臣秀吉忙著收攏天下,津輕為信帶著親信十八騎,從東北連夜狂奔至小田原城拜見秀吉,秀吉看著眼前的東北大漢,完全聽不懂為信在說什麼,他只是覺得這個鄉下武士看著有趣,便笑笑地點了點頭,應了為信的請求。

讀到這一段敘述(真實歷史也好,訛傳也罷),我只能想到:「豈不是猴子看猴子耍猴戲。」

真正到了津輕,即便聽不懂日語,與當地人錯肩而過忍不住「噗哧」一笑,我剛剛聽到的究竟是什麼?穿著高中制服的小朋友站在車站外聊天,陡然提高了音量,也足以讓人見識到什麼是「津輕腔」。